姜钟:《瘟神》。情人节和新春贺文,一发完
2020年2月10日,庚子正月十七,荆大疫,独坐,删改旧文。
一.南渡
姜维记得其时应是2018年的2月29日,戊戌年正月十四,身为四川大学的硕士研究生,主修民俗学的他不得不早早与母亲辞别,要往孤悬海上的台湾而去,去访那里酬神“阵头”的盛景。
姜维还记得那年往台湾也是颇费了一番工夫——春节加班机被取消,只好走“小三通”的路子,从厦门坐船到金门,再从金门转乘飞机到台北,舟车劳顿之下,不禁让人想起《蜀道难》。
这样的狼狈,姜维见到了钟同学。
他俩是在“脸谱”上取得联系的,一个是硕士在读,一个是博士在读,虽遥隔千里,却也相谈甚欢,并商定:姜维29日抵达桃园机场那天,钟同学来接机,并负责接下来几天的日程安排。
姜维落地心里就开始慌张,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眼前这个高级西装外搭呢子大衣,勾勒出劲瘦腰肢的年轻人与博士在读这四个联系起来,容颜俊秀得更像是个模特。一双眼睛生的尤其好,只觉得其人的才气和锐气都已随着目光化作箭矢,伺机而动。
“鄙人姓钟,明天我带你去看阵头。”来人正提醒他,姜维这才回过神来,伸出手去。
“鄙……鄙人姜维。”那个人的那双手终于回握住了他,凉且软。
二.五福大帝
第二天就要去看“阵头”,今日是2018年3月1日,戊戌年正月十五,元宵。
“阵头一般可分文阵和武阵,武阵又有宋江阵、狮阵、龙阵、旗阵、神将团之别,职责是护卫神轿并为神明办差。”
钟同学专门研究研究台湾“阵头”文化。锣鼓喧天之中,他又时不时从旁提点:“这是宋江阵,这是官将首云云。”又一队武阵走来,姜维见他有一阵的失神,旋即调整过来,又开始介绍:“这是八家将,源于福州的五福大帝信仰,所谓家将,职责是协助缉拿妖魔鬼怪,以七星步、四门阵、八卦阵等阵势变化来驱魔保境。”
钟同学又问姜维:“你可知五福大帝的渊源吗?”
姜维摇头,但云“不知”,做洗耳恭听状。
“五福大帝,实际是五方瘟神,相传五人夜游,因见瘟鬼于井中施放疫毒,乃以身投井留书示警而死,后人感念其舍身救人而建庙祀之,分别是显灵公张元伯、应灵公钟士秀,或钟仕贵、宣灵公刘元达、杨灵公史文业、振灵公赵公明。”
姜维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好笑,忍不住插了话:“我知道,其中钟士秀中毒甚重,变成尖嘴。”气得钟同学狠狠瞪了他一眼。
谁知这一眼也能引出波澜。
三.八家将
正行进中“八家将”阵中突然窜出个人来,那人脸上涂了黑色的油彩,辨不清本来面目,拉着钟同学的手,嘴里喃喃地重复着:“跟我……我走,跟……跟我……走。”语气恳切近乎哀求。原本整齐的八家将阵型立时被这段意外的骚动冲击得乱七八糟。
阵中又出来一位长者,一边兜头向那扰乱秩序者打去,一边用闽南话痛骂着。身处暴风中心的钟同学却出奇的冷静:“你师父说得对,你已经开了脸,就是八家将,就是五福大帝的部属,这时候不该说这些。你走吧,走吧……”
那个人最后是被八家将阵中的其他人一起拖走的。人群依旧热闹,丝毫不受这段闹剧的影响。
但是,钟同学显然已失了兴致:“抱歉今天我可能不能陪你一起看阵头了,我先走了,你随意吧。”
姜维从他的神情里读出了失落,宽慰道:“我今天其实也看得差不多了,你先走吧。”
于是钟同学又换了副神情,嘴角漾出些笑意:“谢谢你,陪我喝杯珍奶吧。”
钟同学在奶茶店用寥寥数语勾勒了爱情的轮廓。
一个边缘青年,早早就辍了学,没什么正经工作就靠平时参演八家将和打零工为生,被一个才华横溢的17岁大学生所吸引,态度近乎他对五福大帝的顶礼膜拜,直到这高不可攀的荆棘之花最后被一个恶劣的骗子采折践踏……
故事已经不用再讲下去了。姜维是个传统的人,这段故事已经超越了他的想象能力,只能干巴巴地回一句:“真是个可恶的骗子啊。”
“是啊,真是个可恶的骗子,伤人至深。”
四.瘟神
2018年3月2日,戊戌年正月十六。今日姜维需得回转了。不必说,又是一番舟车劳顿。
不知是否是劳累的原因,姜维觉得自己生病了,只觉得周身沉重,说不出的劳累。当他昏昏沉沉,进入梦乡,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片古战场中,耳边皆是金戈之声。不知那金戈声中,又是谁在他耳边念着:“你骗了我,骗了我,你竟敢……”
梦中惊醒,汗湿重衣。
姜维看着镜中自己青黑的面色,不由自嘲道:“莫不是招惹了瘟神。”
五.老师
姜维的脸色有多不好呢?到第二天,诸葛老师都看出来了。
诸葛老师是姜维的导师,虽然姜维不是本校的本科,但向来对他最用心。
诸葛老师见姜维的脸色不好,就对他说:“姜同学今天回去休息吧,早点睡,明天就好了。”
六.姓名
大概是白天老师给他的印象太深刻,姜维又在梦里见到了自己的老师,仍旧是上次梦中那个充彻着金戈之声的战场,但他见到老师,就不怕了——虽然这个羽扇纶巾的老师和平时不大一样。
“伯约,记起来吧,你是谁?”
伯约,伯约是谁?
“伯约,记起来吧,他又是谁?”
远处站着一个人,黑面尖嘴,面容可怖。
诸葛老师摇摇头,开始背诵起来:“姜维字伯约,天水冀人也。”这是陈寿《三国志》里的内容,此刻像钉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子凿进心里。
“钟会字士季,颍川长社人,太傅繇小子也。”远处那人向他慢慢走来,面目俊秀,已不是黑面尖嘴的可怕样子,赫然就是那个钟同学。
“姜伯约,你这个骗子,我原来一直想,杀了你。”钟会提到姜维的名字依旧咬牙切齿。
七.花落无痕?
姜维在梦中醒来,看看时间,2018年3月1日,戊戌年农历十四,他正在金门飞桃园机场的飞机上呢。是了是了,2018年哪来的2月29日。
直到他见到了来接机的钟同学,穿着高级西装,外面一件呢子大衣勾勒出劲瘦腰肢,看着不过20岁出头,容貌俊秀,一双眼睛生的尤其好,只觉得其人的才气和锐气都已随着目光化作箭矢,伺机而动。
“鄙人钟会,明天我带你去看阵头。”来人正提醒他,姜维这才回过神来,伸出手去。
“鄙……鄙人姜维。”那个人的那双手终于回握住了他,温且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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